【爱灯】 无心人
标题起的很随便，1.5w字左右，一点也不轻快。
又烂又长，抱歉。
1.
在乐队解散三年后，高松灯成功地从高中毕业，仍然无法从忧伤中振作起来。假如有人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无言以对。
长崎爽世不再参加排练之后，千早爱音退出了乐队，再也没来过学校。在那之后，高松灯有没有再见过她？有没有试图报复？没有。高松灯的悲剧不是因为重，而是在于轻。
窗外的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比起一个小时前越下越大了。高松灯和一家人都挤在家中的客厅，每个人都祈祷着神迹的降临，从而让雨在下一刻就停下。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沉默，没有人愿意说话，没有人愿意张口，只有时不时的吸吮茶水的声音，很快也恢复安静。
对于高松灯来说，今天的事情并没有给日子添上什么不同。生活总是如同隔靴搔痒一般的过着，自己在一旁作壁上观，缺乏触手可及的实感。即便是远亲的去世，以及接踵而至的葬礼，自己也谈不上有什么感受。高松灯是冷血动物吗？当然不是。要是说起，也许只是对方出生的时候曾经抱过自己一两回，留下了泛黄的照片而已。
雨水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慢慢累计，小小的水坑很快就扩展成一片水洼，整个街道都被淹没，下水系统彻底瘫痪，最后整个城市都陷入一片混乱，自己也被大水卷走，不知所踪。高松灯总是会天马行空的做出一些离奇的想象，也许是心底潜藏着的沉重在作祟，平日里觉得苦涩的茶水尝起也没了滋味。窗外的雨水声吵得人心神不宁，我们离淋雨，就只剩下身上的触感了，高松灯这样想着。
人要是陷入某一种【氛围】之中，就会很快的失去自我。就像是倒入咖啡的一小杯牛奶，最后也只是为咖啡增添一丝亮色。沉重的氛围包裹起了高松灯，她抱着双腿蜷缩在沙发上，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西瓜虫，就像一只小小的企鹅。
即便大家都很不情愿，但还是慢吞吞地出了门。房檐上的雨水迅速的滴落，滴到高松灯的头顶。她缓缓地抬起头，嗅着雨水特有的气味，感到了一点心安。
一车面包？高松灯不知道为什么起了这样的念头来形容现在的场景，一家人前前后后的上了车，她安静的靠在车窗上休息。
十几分钟的路程，算不上遥远。一家人走过一个小山岗，来到了墓园。人的一生很容易的就在这里结束了，这对高松灯来说还是一种遥远的未知。
人的一生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总是逃不掉死亡的命运。她想起小学的时候，自己为了安慰同班同学打趣道：
那个…要是这么想的话，一百年后你们都会死…这样的怨恨就算不上举足轻重了。
结果被当成了十足的怪胎。
我们经历着生活中突然降临的一切，毫无防备，就像演员进入初排。如果生活中的第一次彩排就是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么价值呢。
葬礼很无趣，惹得一些人都打起了哈欠。高松灯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毫不起眼，毫无风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也喜欢上了这样。倍感无聊的她转过身来，想用自己的双眼寻找太阳在云层中一丝一缕的踪迹，却不经意间察觉到距离自己不远处，一个身着便服，一头粉发，正半蹲在一处墓碑前的身影。
心底痒痒的，眼前之人的着装熟悉的让她难以忍受，却如何都想不出那人的名字。她忽然想起三年前，五月份很普通的一天里，自己正躲在灌木丛后，细数着自己喜欢的石头。旁边的步道上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又突然停下。察觉到什么的高松灯还沉浸在石头的喜悦里，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一脸疑惑的女孩。当现实和记忆近乎完美的一并贴合，高松灯终于在脑海中拼凑起了那个名字。
它震得高松灯一瞬间心神失守，紧握着伞的右手兀然一松，身体也因为紧张和激动颤抖起来。雨点打在她苍白的双颊上，让人有点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高松灯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和千早爱音重逢的画面。她有天真的想过第二天千早爱音就会坦率地回来上学，跟自己继续过着前后桌的日子。到了后来，她只能寄希望于一种荒唐的缘分，可以让她们在街角的花店偶然间偶遇，之后像陌生人一样重新认识。但当高松灯和这种不可思议在不经意间撞个满怀，她还是有些恍惚。
她本想轻手轻脚的走到千早爱音身边，但是脚下作响的石子暴露了她的行踪。眼前的女孩缓缓地抬起头，还是那头粉色的长发，还是鹅卵石一样灰色的瞳孔，高松灯仔细地观察者眼前人的样貌，不过，少了一样东西。
高松灯不知道如何形容，但那样东西却无比重要。要是说起，或许是眼眶里耀眼的一抹亮光，或许是脸上常挂着的让人心头一动的笑容。就像是…高松灯在心底喃喃的说道，就像是自己无比熟悉的身体里，装进了一个陌生的灵魂。
她开始没有由头的胡思乱想，想着如何开口打招呼才算得上得体，想着对方如果不留情面的刺痛自己该如何应对，但这些顾虑都在开口的一瞬间荡然无存。这个腼腆又胆小的女孩用发颤的声音低低切切的说出了第一句话。
“小爱…小爱在这里做什么呢？”
千早爱音却用着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高松灯的双眼，不紧不慢的说到
“小爱…我们以前很熟络吗？”
泪水在眼眶里缓缓地打转，无论是真心还是有意，高松灯都不曾想到眼前之人会做出如此的答复。察觉到自己或许失言的千早爱音紧忙解释道
“抱歉…前几年的记忆，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千早爱音说着无奈般的指了指自己的头脑，”我的…妹妹，就葬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来做些祭奠。“看着眼前的女孩依旧一言不发，千早爱音心里莫名感到有些焦躁，但当她从心中挤出来一些话语，刚要张口，高松灯却用极为细微的声音说到
“我是…高松灯，小爱…要记得我…”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千早爱音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急忙附和道
“灯，我记住了哦。”
然后，就如同这场葬礼一般，气氛陷入了沉重的沉默。
明明自己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出口，但是家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墓园---葬礼结束了。高松灯在短暂的与千早爱音道别后就像是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几乎是被父母拽上了车，送回了家。踩着吱吱作响的楼梯，高松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窗外雨都停了，屋里灯还黑着。高松灯抽出自己常用的笔记本，翻开最新的一页，用力的在本子上留下了这样的字迹。
心好痛，今天…也没能变为人类。
2.
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高松灯笔直的坐在千早爱音家中崭新的沙发上，安静地喝着一杯热牛奶。千早爱音换下被打湿的衣服，穿上了一件灰色法兰绒睡衣，打开了一罐咖啡，在高松灯身旁慵懒的坐下。
在高松灯眼里，关于她为什么在雨天不带伞出门，千早爱音根本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后者给出的回答
“我喜欢淋雨。”更是根本无可理喻。
不过，无可理喻并不代表着不能理解，高松灯心想着，就像是自己喜欢挑选漂亮的石头，喜欢收集喜欢的虫子，千早爱音也有属于自己的不可理喻。
别人不理解的事情，高松灯却很清楚。就算自己没有偶然碰到千早爱音，就算自己没有一路给她撑伞，眼前的女孩也根本无所谓。即便可能会发烧，即便衣服湿掉了很麻烦，但她也不会在乎。
书架上挂着的大机械挂钟滴答滴答的作响着，耳旁传来一阵阵吸吮咖啡的声音，高松灯没有由头的感到一阵心烦。她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明白，但是却不知道从何问起。小爱为什么后来没有再来学校？小爱现在是什么情况？小爱还记得以前的乐队吗？不用张口，只是在脑海里想想这些问题，就让高松灯有些口渴。她轻轻的抿了一口牛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坦然，小声的问道
“小爱…后来为什么没有再来学校？“
千早爱音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下，她轻手轻脚的放下了手中的铝罐，放松的靠在了沙发上，用一种平淡的声音回答道
“妹妹得病去世后，作为姐姐的我深受打击。自己自顾自地徜徉在过去，所以休学了一年。“
到现在为止，高松灯都不明白千早爱音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妹妹。一个生命总是会留下它特有的痕迹，对于每个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张老旧的相片，一段扣人心弦的文字，一件保存多年的呢子大衣，但有关于千早爱音妹妹的所有痕迹都不曾存在。尽管这样不太礼貌，但高松灯都不曾相信她的真实。
“小爱…一定很难过。“趁着胸中的坦然还未烟消云散，高松灯索性顺着它继续问了下去”小爱…现在是什么情况，还在念高中吗？“
千早爱音摇了摇头，刚才的对话使她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回忆，有些微微出神。她直起身子，拿起桌上的咖啡罐，然后平和地说到
“耽误了一年的课程，自己还是很不想落下同龄人的脚步，所以参加了高考。“她抿着嘴对高松灯笑了笑”到了秋天，我就会成为四叶女子大学的一名学生。灯在哪里念大学呢？“
“小爱…和我在同一所大学呢…很开心。“
“是哦，很开心。“
随着最后一点牛奶都被高松灯喝个干净，玻璃杯和桌子碰撞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黯然回响。一种寂寞的情感在高松灯心底油然而生，眼前的旧友已经完全变成了自己陌生的模样，忘记了过去与自己的一切。自己也早已长大成人，像一只野鹿一样孤独的舔舐着缓慢恢复的伤口。她本以为命运的轨道就会这么平行前进，最后只剩下天涯陌路，但它却迎头给了自己如此意外的一个惊喜，也让高松灯有点喘不过气来。
宽阔的落地窗后是一片略显空旷的小花园，抬起头，窗外云卷云舒，雨已经停了。天幕上零落地挂满了星星，这让高松灯看的有些入迷。过去的三年里，高松灯曾经无数次给千早爱音编辑了消息，但又无数次删掉，就算发出去的少数，也没有任何回应。她在心底自嘲般地笑了笑，嘲笑自己满腹之言，开口时却一句也说不出。
人的怀旧并不只体现在现实中难以扔掉过时的，没有现实意义的东西，在脑海中的体现更为尤甚。对于高松灯而言，记忆很少会突然消失，说要主动扔掉它们也是不可能之事。三年前的那段很短暂的记忆，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她的人生，却在坠落后被她小心翼翼地包好，藏在自己心底。
千早爱音无意间闯入了高松灯的生活，点亮了她心中黯淡的太阳，又匆匆的离去。在心里的最深处，高松灯有意无意间对千早爱音怀有一种愧疚，这种愧疚总是带着高松灯回到乐队解散的那一天，回到千早爱音等待着眼前的女孩做出选择的那个瞬间。诸如【要是当时坚定的选择小爱就好了】这样的想法逐渐被磨砺成了一把尖刀，高松灯不断拾起这样的刀刃，一次又一次的刺向自己还未痊愈的伤口，漠然地看着伤口结痂又撕裂，干涸又流血。
“那个…灯？在看什么呢？”千早爱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将高松灯从不断地思绪中拽了出来。她转过头去，在玄关的女孩已经在睡衣外面披上了一件风衣，正坐在门口的凳子上问询似地望着自己。
“小爱…是要去哪里吗？”低低切切的声音里，能品出高松灯夹杂着的不安。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哦，灯如果不回家的话家里不会很着急吗？“千早爱音说着拿起了散在鞋柜上的钥匙，对高松灯笑着说到
“晚上会有些不安全，所以我来送灯回家吧。”
3.
大学开学已有近半个月，从假期的末尾到如今，高松灯再没去过千早爱音的公寓。与其说是高松灯讨厌现在的千早爱音，不如说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在与千早爱音重逢后，高松灯总会梦到那年春末。梦到大家一起开live，梦到小爱向自己撒娇，梦到小爱鼓励自己不断前进。
梦醒后，高松灯会在这种虚拟中迷失一会，然后习惯性的打开自己和千早爱音的聊天界面，对着手机陌陌愣神，再红着眼眶苦涩地将手机关掉。
现实从来都不会给人充分的准备时间，就像是高松灯还没准备好面对千早爱音，但自己已经不得不再次来到她的身边。
想必是因为读大学缺乏具体的经验，高松灯很快就花光了第一个月的预算。要是父母问起，她就只能坦白自己买了一个小型望远镜，使得这个月剩下的时间里只能饿着肚子，或者找出方法把这个小型望远镜吃掉。
身边的环境变了又变，高松灯的人际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能称得上名号叫做【朋友】的人或许在概念上存在，但能让她从心底认同是朋友地却一个都没有。
所以经过再三考虑，高松灯用力的敲了敲眼前的门。
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至近，高松灯的心底升起一股按耐不住的紧张。然后咔哒一声，门开了，千早爱音热情的打了招呼，高松灯小声的予以回应。但当她拉着高松灯的胳膊要进门时，却发现身后的人始终站在原地。
“那个…灯？怎么啦？”千早爱音有点困惑地说到“一直站在门口的话会让人很困扰的。”
听到这句话的高松灯红了脸颊，仍然维持着那一副低着头的模样，要是让千早爱音形容起来，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那个…小爱…这个月的生活费…我”高松灯的语言系统随着内心的灼热也变得混乱，她突然抬起头，直直的看向眼前的女孩，脸红的像一只富士苹果。“总之！自己现在有点…吃不起饭，如果…如果小爱能允许我在这里…蹭几顿饭的话，那就是帮大忙了。”
高松灯的这副样子差点让千早爱音笑出眼泪，她的记忆里，这个腼腆又情感细腻的女孩可没有这样的一面。但当高松灯垂下头去，变成了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才紧忙安慰道。
“对不起，灯，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她走到高松灯身边，用自己的双手静静的抚摸着她的灰色短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平日里自己给自己做饭也怪无聊的，生活总是免不了寂寞，灯要是愿意坐到餐桌前的话，也算是帮大忙了。“
看着眼前的女孩逐渐抬起头，眼眶中的晶莹欲流未滴时，她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千早爱音这次握住了高松灯的手，笑盈盈的说到
“灯，快来坐坐吧，现在离晚饭点还有一些时间。只要灯不嫌弃我的手艺，其实就好了。”
手上传来的温热是如此的令人安心，高松灯的脑海里开始不自觉地绘制出一幅记忆中的画面。粉色头发的女孩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露出温和地笑容，牵着高松灯的手。她缓缓地走在后面，繁华落尽，落英不知何时飘进窗口，飘到高松灯的眼前。阳光和煦，春风正浓，她是如此想念。
“怎么啦？灯？还在不高兴吗？”
熟悉的声音将高松灯从回忆中唤醒，正值傍晚夕阳落日，眼前人熟悉的面孔，关切的样子沾上了夕阳的颜色，让她心底一阵悸动。她本想放肆地任由眼泪自流，但又转而想起陈在心中某个角落里，落满了灰尘的一个想法。
不能再给小爱添麻烦了。
不能再让小爱担心了。
于是高松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她的语气还是那么沉重，却藏不住心底的轻快。
“没有哦…小爱，小爱能答应给我做饭，我真的很开心。“
一碗冒着热气的咖喱猪排饭成为了高松灯目前的一切，碗勺相撞的声音，咀嚼又吞咽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看着眼前的女孩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挥舞着餐具，千早爱音心中有些对自己手艺的窃喜，不过眼中满是心疼。
“那个…小爱？为什么一直在看着我？”意识到自己吃相太过着急的高松灯脸红扑扑的，不敢直视眼前女孩的眼睛。
“啊，我是一直在想，灯这样吃会不会噎到。”千早爱音赶忙解释道，缓缓地走向了冰箱“所以我来给灯热一杯牛奶就好了。”
趁着饭后，高松灯刷碗的工夫，千早爱音在楼上短暂的洗了个澡。锅中满溢的锅气和食物中散发的气味潜藏在她衣服和皮肤表面的每个缝隙里，让她一阵阵心烦。
“灯？好安静，在做什么呢？”千早爱音擦着没完全干掉的头发慢慢的走下了楼梯，她身上系着一件宽松的浴袍，脸上的潮红还未完全散去。“现在天已经黑了，灯什么时候回宿舍？”
诧异于没有回应的千早爱音悄悄地走到了高松灯身前，却发现眼前的灰发女孩正安静的躺在沙发上，平稳的发出阵阵呼吸。真可爱，她在心中这样想到，如果拿什么东西来形容…一只企鹅？我为什么会想到企鹅？千早爱音有些困惑，自己明明对于企鹅没有什么兴趣，不过要是拿词语来形容这个孩子，自己的脑海里仿佛就只剩下了这个词汇。
她轻轻的在高松灯身边坐下，没有打开的电视里播放着千早爱音最喜欢的节目。自己应该放任高松灯在这里睡着，还是抱着她到楼上另一张空着的床？
【总感觉一个翻身就会摔下来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感受着怀中温暖有柔软的触感，千早爱音艰难的抱起了高松灯，正为着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
尽管这孩子比她想象中还要轻许多，不过自己纤细的胳膊想要撑起一个人的沉重，还是太过于异想天开。
高松灯没有睁开双眼，但却慵懒地将双臂缠上千早爱音的脖颈，用脑袋蹭了蹭她，口中轻轻的呢喃到
“是…小爱的味道…好安心。”
手臂上的压力陡然一轻，千早爱音心中的纠结也烟消云散，但却转变成了另外一种无法形容的心情。或许就像是经过漫长的冬季，某天倦怠的自己打开房门，却突然发现春天早已悄然而至，门前积着的冰雪正在缓缓消融，空气里弥漫着春天独有的味道，大肆地宣传着生命的回归。
她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崭新的被子，小心翼翼地给眼前的女孩盖上，自己也换上了睡衣，轻手轻脚的钻进了被子。
脑海里混乱的思绪扰的千早爱音心神不宁。自己明明什么准备都没做好，高松灯就这样闯进了她的生活，将自己脸上的忧郁，孤独，阴沉全都撕得粉碎，现在还静静的睡在自己旁边。生活从漫无目的，日复一日的无聊空白，突然写满了【高松灯】这三个字，这种感觉并不坏，也让千早爱音对这个孩子无法拒绝，只是…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脆弱的躯体里藏着一个孱弱的灵魂。接纳进另一个人进入自己的生活，无异于要承受另一个人灵魂的沉重。千早爱音早已对自己的软弱屈服，人一旦沉醉于自己的软弱之中，便会一味的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木制的床板配合着她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千早爱音明白，名为失眠的恶魔又找上了门。它正如一只附骨之蛆一样贪婪的啃食自己的灵魂，这种痛苦无法通过意志来克服，因为它正是意志本身。
她翻下床去，悄悄地走下了楼。通往花园的玻璃门门被她轻轻推开，凉爽的夏风就这么灌进来，抚慰着她失眠的烦躁。已近半夜，城市的灯火还是明丽可见，蝉正吃力地叫着，吵得人鼓膜有些阵痛。
你们，也不去休息吗，也会熬夜吗？千早爱音自顾自地想着，
看来，我们都在这座钢铁森林里迷路了。
心底的温热慢慢在黑夜里冷却，这让她莫名地想要流泪。她忽地想起去年夏天，自己也常坐在这里熬过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夜晚。
【我想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千早爱音在这里确确实实地这样的想过，也确确实实地做了。旅游的过程让她品尝到了幸福，不过等这股劲头过去，她又回归了一片死寂。说到底，对于现实的逃避和千早爱音所沉沦的现实并没有什么两样，人生需要一定的沉重，需要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需要压得人直不起腰的沉重。她的生活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漫无目的的前行，难道逃避有带来什么不同吗？没有。千早爱音需要的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不是身无枷锁的自由，而是比起生活，比起现实，甚至过犹不及的沉重。
身后柔软的触感打断了千早爱音的思绪，她惊讶之余转过头去正想开口，却被灰色头发的女孩抢了个先
“小爱…怎么不去睡觉…已经很晚了…”高松灯睡眼惺忪的抱着千早爱音说道“醒了之后发现小爱不在…好不安…”
自己，果然是拿这个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灯，我只是有点睡不着哦，害的灯担心了。另外，这样子的话好像走不动路呢，灯要不要松手？”
“不要…松手的话…小爱会再次跑掉。”
“唉？难不成灯还能和我睡在一块吗？”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小爱只要离开卧室…我就会立刻知道。”
“什么啊…感觉灯变成雷达之类的东西了。”
“灯，我正在走向冬眠。”
“小爱…没记错的话，现在是夏天的说…”
“哈哈…那个，灯说的没错。”
直到后来，高松灯也没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如说是她在脑海里彻底忽略。不过那时也已不再重要，因为千早爱音，并没有走向冬眠。
4.
那天以后，高松灯虽然嘴上说着自己只是在千早爱音的公寓里吃一日三餐，但实际上已经住在了这里，去学校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灯像我一样，都是一个不愿意花时间去听无聊课程的坏孩子呢。“发觉这一点的千早爱音坏笑着说到
高松灯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稳的下去，这样的生活满足了她几乎对于幸福的一切涵盖---除了恋爱。她头一次如此真实的触摸到了眼前的生活，藏在超市的购物袋里，藏在还滴着水的饭碗里，藏在还没晾干的床单里。
但在一个院子里落满落叶的日子里，千早爱音却提出了要去福井县旅游。
“那个…小爱为什么会想去那边旅游？”
“算是故地重游这样的，灯不想去吗？”
“不是这样的…和小爱一起去哪里旅游…我都会愿意。”
简短地收拾了一两天的行李，在夜幕降临前，两人乘着新干线到达了目的地。
“那个…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的旅店好像都订满了…只剩下了大床房。”
“大床房？…小爱和我…要睡在一起了吗？”
“唉…灯如果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在地毯上凑合一晚的。”
“”不要！“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过格的高松灯红着脸低下了头”小爱…会着凉的…我没有介意。“
时间尚早，放好行李的高松灯慵懒地躺在柔软的被子上，直直的盯着天花板。
【就要和小爱睡在一起了】
她的心底满是这样的念头，光是在脑海里想想就让她脸上发烫。
千早爱音总是习惯性的在脸上挂上她那招牌的笑容，偏偏高松灯对此最为无法招架。
【最近，心脏总是砰砰的跳的很快】
高松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底的情感，或许就像是早上喝过的淡奶咖啡，是睡前她给自己讲的童话故事，是…
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如同雨落雨止。
“灯？现在离睡觉还有相当一段时间呢，要不要出去走走？“
“…”
“灯？在做什么白日梦吗？“
“啊…抱歉，小爱想的话我可以出去的。但是…”
“但是？“
“但是…小爱要拉着我的手…”
“唉？为什么？”
“…小爱…不可以吗？”
“灯这样要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哦。”
坐在便利店门口长椅上的高松灯，正安静的等候着千早爱音买完东西。
关于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旅游过了？高松灯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童年那些和父母出游的美好回忆正在逐渐老去。一个人的旅游，就像是在一张海报上写满了【你真孤独】然后把它贴在自己卧室最显眼的地方，时时刻刻刺痛着自己。
“灯，买完了哦，我们走吧。”
“小爱…买了什么吗？”
“买了一瓶咖啡，灯喜欢喝的草莓牛奶，还有…这个！”千早爱音说着从购物袋里掏出来一个长方形的纸盒，塞到高松灯的手中“这个送给灯哦，总觉得灯很需要的。”
回忆如同电流一般穿过高松灯的脑海，自己高中时候喜欢收集的企鹅创可贴，就这样躺在自己的手中。过去的自己痴迷于这些企鹅群中无法自拔，虽然到如今这股热情没有太过消减，但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明明自己不想放手的…但还是…
“这个应该是…阿德利企鹅…灯？怎么了？不喜欢吗？”
千早爱音却很轻松的将她带回。
“小爱送的礼物…我很喜欢哦…那个是麦哲伦企鹅，然后是胡须企鹅…”
“回去咯，灯也累了吧？回去就要睡觉了。”
灯火阑珊，高松灯什么也没说，只是稍用力的牵上了千早爱音的手作为回应，后者微微笑着转过头来，看的高松灯一阵入迷。只要牵着这双手，她有种没来由的预感，自己赢弱的灵魂也能不断前行，抵达生活的彼岸。
向旅馆的人道谢，让他们帮忙叫了出租车后，千早爱音对司机告知了目的地。
到达的地方是—在岩壁上无情地宣泄着潮水的大海，犬牙交错的岩柱。
岩浆冷却后的岩石像是剃刀一样尖锐，即使穿着鞋子，足底也会感到疼痛。这样的岩石一直持续着，直到陆地的尽头。
世界的尽头。
会让人有这样的想法，高松灯这样想到。
万里无云的晴空，在阳光下水光潋滟的大海，暗褐色的岩石，这里安静的让人心中有些烦躁，就连海鸥的叫声都很少听得见。
“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心翼翼走到悬崖边缘的高松灯，稍含怯意地问道
“东寻坊，灯没有听说过吗？”
“没听过…但是这里…总感觉好像见到过…”
“就像是期待着的尽头一样的呢，灯是这么想的吗？”
眺望着眼前铺展开来的汹涌海面，千早爱音平和地说到
“不过灯，不是杜撰，这里真的是自杀圣地。”
“…”
高松灯摒住了呼吸，环顾四周，到处都有为了阻止自杀而设置的电话亭和看板，反而让人觉得更加可怕了。
“各种各样的人们品尝到了各种各样的痛苦，在日本各地辗转徘徊，最后到达地终点就是这个悬崖。被生活，自己，情感逼到绝境无处可去的人们，下定决心要终结自己这个游荡的灵魂…从这里跳下，用同样的做法就能解脱哦？“
尽管在说着很恐怖的事情，千早爱音还是回头用自己的笑容安慰着有些不安的灰发女孩。
“话说小爱…以前也来过这里吗？”
“来过哦。”
海风轻轻的抚起千早爱音粉色的发丝，在太阳的照映下显得有些虚幻，就像是在表达她的内心一样，随着她缓缓开口道
“尽管灯一直以来都没问过我过去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心里也清楚，灯其实很想知道的吧？”还没等高松灯说出什么，她转过身来，灰色的瞳孔里有些许光彩正在流转。“今天，我就把过去的一切都告诉灯吧。”
站在悬崖边上的她，只要后退一步的话，一切都会结束吧。
“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妹妹的。”千早爱音低下头，看向脚下崎岖又坎坷的岩石，不断蜿蜒。她有些出神，静静的回忆道。
“埋在那个坟墓里的，是千早爱音。“
拍着海岸的浪花逐渐碎成泡沫，随后被海风吹拂到高松灯眼前，眼前的女孩显得越来越虚幻，好像很快就会消失。
“确切的说来，应该是过去的自己。以前的我的确来过这里，想要效仿那些无处可去的，那些自杀的人。毕竟---只要一跃而下就好了，当时的自己，已经忍受不了这种痛苦了。“
泪水在千早爱音眼眶里缓缓打转，品尝着荒诞的过去，让她脸上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
“就算再怎么否认，我也无法拒绝—父母确实实在地爱着我。如果自己真的死掉，这样的痛苦就会转嫁到他们身上，意识到残酷的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活着。“
天空无比湛蓝，苍穹悠远，粉色头发的女孩此刻显得那么的触不可及。
“所以为了自己忘掉这份痛苦，只能连着过去一同摒弃。这样，过去的千早爱音就算是死在了那个石碑下，这也就是为什么…第一次遇见灯的时候…”
“小爱会不认识我。“
还没等千早爱音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怀中的人抱住，拉离了悬崖边。
“但是没关系的，因为都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怀中正在哭泣的孩子，她这样说道”而且，现在的我还有灯哦。“
岸边的海浪起起伏伏，海水在岩石的缝隙中缓缓流淌，让人不经意间就能问出【大地也会哭泣吗】这样的话语。高松灯的眼泪打湿了千早爱音的上衣，她只是静静的抚摸着女孩的脑袋，任由泪水流淌。
“嘛，明明是回忆起过去的我感到伤心，灯却哭得这么难过，真是狡猾啊。“
千早爱音已经不会再尝试自杀了，过去已经是记不清楚的一段回忆，时间的确会抹平痛苦，她想着，这句话倒是没错。
而且，面对停止抽泣后用哭的红肿的眼睛看向她，颤颤巍巍的吐出
【小爱…一起在迷失中前进吧】
这样的灰毛企鹅，她实在是无法拒绝。
5.
她把裙摆提到膝盖，微笑着赤脚走过玫瑰花园。
“灯，话说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被子里？“
“那个…晚上醒了之后会觉得好冷…所以就…小爱生气了吗？“
“没有哦，只是觉得灯真的很像个小孩子。“
“什么啊…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是的是的，所以可以把缠在我身上的手挪开吗？要去给你做早饭了。“
我从来没有学会依赖于祷告，我决定生活在自己的不幸里。
“小爱…这是…我做的意大利肉酱面…小爱愿意尝一尝吗？“
“灯？要有点自信才好，闻起来味道很好哦。“
“…”
“恰到好处呢，感觉灯也很有料理的天赋。“
“真的吗！好开心。“
在山间漫步，穿过绿草与沃土，却仍旧无法让痛苦散去。
“灯？不高兴吗，总感觉一脸愁容。“
“没有…只是又到了秋天，院子落叶…总觉得生命就要离大地远去了。“
“我们会一起等待春天再次光临，所以做好准备吧。“
路过那残败的背影，是老旧锈蚀的凯迪拉克，半埋在积水的田野。
“灯，这本书很有趣，要我睡前给你念吗？“
“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啦…”
“那是不要的意思吗…”
“要。“
我会一直这么沉浸下去吗？那么无趣，那么的望尘莫及。
那冰冷潮湿的茫茫清晨已令我厌倦。
“…”
“…”
“唉？小爱….什么时候来的？“
“从做完早饭看到灯在这里选石头的时候就来了吧。“
“那样子的话…早饭不是早就凉掉了吗？“
“我会热一遍我的哦，灯就吃凉掉的吧。“
“好过分…”
透过我苍白龟裂的嘴唇，我嘶哑着吐出真情，却没有一个人聆听。
“小爱有什么爱看的电视节目吗？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家里摆了这么大个电视，但几乎都没见小爱打开来过。”
“我最爱看的电视节目…正在电视里播放着呢。”
“那个…电视明明还没打开的说。”
将你的衬衫放在椅子上，任由花儿在你发间落下，亲吻我，用你田园般纯净的嘴唇。
“小灯，我要出门去买点蔬菜，你要一同去吗。”
“…小灯？”
“那是什么表情啊，回答去或者不去其实就可以了。”
“好开心…”
“开心得过头了…”
窗外的雨点敲打着落叶，听起来就好像是为我们喝彩，这静谧的爱。
“这个…是送给小爱的…”
“创口贴？这回是什么企鹅呢？跳岩企鹅吗？“
“是哦…就算是，作为回礼了。”
我会一直这么沉浸下去吗？那么徒劳，那么的遥遥无期。
好吧，我看到了我眼中的魔鬼，袒露胸膛，说尽你可能摧毁我。
“小灯在找些什么呢？”
“…本来想找一支笔的，结果在小爱的床头柜里翻出了一些东西。”
“这是…写给未来的自己？我有写过这种东西吗…”
有太多事情能夺人性命，有太多方式能让人死去。
“小爱不好奇信里写了些什么吗…我就放在床头柜的花瓶下面垫着了。”
“不好奇，或者总归来说是不着急看吧。小灯要是很想看的话，可以自己先偷偷看了哦。“
“那样的话很不礼貌吧…”
有太多事情我无法理解，为何人们都在诉说谎言？
我会一直这么沉沦下去吗？
那么空洞，那么的遥不可及。
6.
千早爱音意识到高松灯喜欢她，是在一个秋雨的日子里。
她擦着还滴着水的头发，裹着一身浴袍走出浴室，在自己的床边坐下。
秋风裹挟着雨水不断地拍打在窗户上，发出有节律的声响，心灵随之轻轻摇摆。
令人感到燥热无比，想要躲在家里的夏天就这样逝去了，千早爱音暗自想到。落叶满树，一枝有些干枯的玫瑰插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旁边摆放着高松灯摊开的笔记本，显得十分抢眼。
千早爱音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恶劣习惯，但在一阵纠结后，好奇还是战胜了矜持，她搬过一把椅子，开始静静的阅读起来。
【咖啡…不好喝，不明白小爱为什么会喜欢】
【找到了很漂亮的石头，很开心】
杂乱地堆满了那个孩子的想法，千早爱音看得有些眼花缭乱，笔迹把一整页纸都填的满溢，她的目光飞过一个又一个字词，最终在右下角停滞。
【我喜欢爱音】【我喜欢爱音】【我喜欢爱音】【我喜欢爱音】
写满了又通通划掉，想要触碰却又谨慎的收回，高松灯对千早爱音的感情，被她收好藏在自己认为安全的角落里，却被无情的翻了出来。
她模仿着原样，轻轻的将笔记本放回，窗外正雷声大作，风雨呼啸过处。千早爱音微微地低下了头，盯着开裂的地板，就像是在窥视着自己的内心。
千早爱音对于高松灯并不抱有喜欢的感情吗？没有。她这样自问自答。自己并不是不喜欢高松灯，只是自己没有喜欢上别人的能力。她明明十分清楚，自己唯独缺少这种感情，唯独缺少爱上别人的能力。
爱上别人，需要一颗完整健全的心，而自己的心，早就埋葬在那个石碑下了。
【我爱你】这样的话在脑海里从未出现过。明明她很清楚自己像是绿野仙踪里面的铁皮人一样，明明她很清楚，让别人喜欢上自己最终会成长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灾难。
因为自己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回想起过去和那个企鹅的每个亲昵的瞬间，拥抱的触感。她的情感从一种惊慌失措，变成了懊悔，形成了心底挥不去的自责。
就是这样啊小灯，我被你带来的【幸福】冲昏头脑了呢，她在心底喃喃到。那些藏在细节中的恶魔，自己本能更早的发觉，但却全都被【幸福】拙劣的掩盖了。
对不起。
女孩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腿，颤抖着蜷缩了起来，就像一只受惊了的西瓜虫。
…对不起…小灯…
眼泪顺着双颊缓缓流下，女孩微弱又打颤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缓缓回荡，她明白那个孩子一定会因为自己撕碎眼前的【幸福】而伤心流泪，但她必须得让她明白，她所期待的，自己胸腔里的那颗正在缓缓跳动的器官，其实空无一物。
…对不起…小灯…
自己…已经习惯这种孤独了。
自己…已经习惯这种痛苦了。
所以…就算家里就算再度变得空旷无比…这种痛苦…其实也是可以承担的。
她呢喃着对自己说到
如果…我真的有承担小灯人生的能力就好了…
如果…自己真正能有爱上别人的能力就好了…
自己…真的很希望小灯能够【幸福】…
但是…小灯的【幸福】…并不一定要来自于自己这里
在撕碎高松灯对未来的畅想以前，千早爱音必须先撕碎自己为【幸福】所困住的内心。
泪水从下巴处不断滴落，呜咽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她想起三年前的自己，也在这样一个下雨天，曾经坐在河堤旁的栏杆上。
河流奔腾翻涌，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雨打湿了头发，狂风吹过，让她一阵踉跄。
千早爱音此刻，正无比的希望，那时的自己被风打下栏杆，掉进河里，就这样死掉好了。
“那个…小爱的眼眶感觉好红…是刚哭过吗？”
客厅的水晶吊灯撑起了屋里的灯光，风雨甚至刮得更猛烈了些，坐在餐桌一旁的高松灯关切着说到
“…”女孩只是静静的盯着眼前煎好的多春鱼，就像是在凝视着自己的苦涩一样，她突然感到一阵反胃。
咔哒，咔哒
千早爱音听到了自己内部某种东西逐渐碎裂的声音，她却毫无头绪。啊啊，原来是自己终于说出了
”小灯，你不能…再跟我住在一起了…这对你没有好处。”
闪电跃过云层，划开漫长的天幕在窗外绽开，伴着雷声随后而至。灰发企鹅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低下了头，她颤抖着说到
“…为什么…小爱…在说谎…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幸福…”
“…小灯，喜欢我，不是吗？“
”…讨厌我吗…”
“不是的！和小灯在一起的日子很幸福，但是…自己不能在这么自私的幸福下去了。我啊…是无法回应小灯对于喜欢啊…爱啊…这样的感情的…”
“为什么…？”
“…因为我自己…没有喜欢和爱这样的感情啊…我没有这样的能力啊…小灯明白过来的话…就只剩下痛苦了吧…所以还是尽早…”
“不对！不是这样的！”
高松灯抬起头，用泛红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千早爱音，她出乎意料的没有流眼泪，大喊出了心底最想说的话
“我喜欢小爱！但是…小爱不喜欢我的话…其实也没有关系！自己…只是想陪在小爱身边…自己！已经足够！幸福了！小爱能明白吗！”
因为一次说了太多的话，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明明是自己太贪心了…小爱，不用自责的。”
“可是…”
”我不会走的。“
”唉？“
女孩有些恍惚，她从未想过这样的回答，面对自己不断挥舞的凶器，高松灯却只想抱住自己，哪怕伤痕累累。
”小爱…根本就不明白…我不会再放小爱走掉了。“她突然站起来，用力的握住了千早爱音的双手
”小爱！也不要再逃避了！不要再自责了！小爱知道吗，过去的自己…对自己的期待，小爱明白吗？“
过去的…自己？过去的自己明明已经死掉了。
”那封信里…抱歉…自己果然还是看了…虽然全篇废话有很多…但是…其实只是想告诉懦弱的自己。“
高松灯深吸一口气，然后向千早爱音用力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不在乎很容易…在乎，才需要勇气。”
“…”
“我也有很多搞不懂的事情…未来是怎么样更是一头雾水，但是…只要握着小爱的手，自己就会安心…让我们一起在迷失中前进吧…不要…再逃走了…“
女孩忍着泪水，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她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作为对于高松灯的回应，然后缓缓地说到
”都是小灯害的…都是小灯害的啦…”
就像是已经被碎纸机打的粉碎的纸张，高松灯拾起所有的这些碎屑，又用胶水重新拼凑起来，千早爱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自己…真是拿这个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是…为了这个孩子…自己也勉强承担一下这样的沉重吧。
7.
落花满院，春天就要结束了，真是让人怀念。
千早爱音还记得，几天前，高松灯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想要抓住空中飘落的樱花的样子。
神情只是一阵恍惚，那个孩子就跳起来抓住了一朵，然后在自己眼前展示了一番，就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是送给小爱的…礼物…”什么不可战胜的春天什么的，千早爱音一点也不明白。
但是有一点很清楚，就是自己的心中，有种温暖的生命正在放肆生长。
为了找回爱上别人，被爱的能力，为了爱上身边陪伴着自己的这个孩子，千早爱音不断地在思考【幸福】和【爱】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幸福是如此的触手可及，她不明白自己感受到的日常到底是不是幸福。
如果真是幸福的话，她这样想到，自己和灰发企鹅的日子特殊的很少，千篇一律的很多。新鲜感被生活逐渐磨平，每天开始逐渐变得相似，这是一个无法避免的现实。
她明白，人生的幸福应当藏在这些彼此相似的日子里，而不是突发奇想的旅游，以及某种特殊的境遇。
我们的人生是如此漫长，这种日子仿佛一眼望不到头似的。如果自己一生中的每一天都在吃猪扒咖喱饭…自己也一定会腻的吧…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具体的事情呢，如果是把范围扩大呢？
如果自己一生中的每一天都要给小灯做饭，或者一生中的每一天都能尝到小灯的手艺，自己是否一直在期待呢？
千早爱音突然明白，人生由于太过漫长，幸福也会不断重复。人生的幸福，就是对于某种事物抱有让它在这种平凡的日子里不断出现的期待，并且期待的心情要远远比厌乏的心情强烈。
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望。她在心底轻轻记下，那么爱是什么呢？
她的脑海中静静浮现出高松灯那张可爱的脸，心中的悸动已经耐不住的喷涌而出。自己对高松灯抱有这样的感情，并不是因为外表的漂亮，不是因为皮囊的美丽，而是在于她独一无二的灵魂。
肉体在理论上可以复制，但是灵魂不能，灵魂是无可替代的。
原来，爱是成为别人的幸福的渴望。
自己只要能看到那个孩子开心的笑出来，只要能看到那个孩子平安的度过每一天，心底没有焦虑，不安和痛苦，自己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就像是小灯说的，只是想陪在自己身边。千早爱音只要能成为高松灯的幸福，就足够满足了，她想着，爱就是这样。
“小灯？睡着了吗？”
“话说…马上就要睡着的…小爱有什么事吗？”
“唉…抱歉…就是有话想要和小灯说啦。”
千早爱音掀开被子，光着脚踩过吱吱作响的地板，钻进了高松灯的床上。
“那个…不是很明白…有什么话需要在一个被子里才能说吗？”
“小灯得看着我啦…”
像是小动物一样的孩子这样遵循着生物的规律，到了这个点已经困的不成样子，但还是睁开疲倦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女孩
“那个…小爱要说什么呢？”
爱是什么呢？千早爱音在心底不断地问着自己。
她把脸贴过去，趁着这孩子睡眼蒙眬的一副样子，轻轻的吻了她。
爱就是千早爱音想要亲吻高松灯，而且渴望在漫长的人生剩下的每个日子里都这样做，并借此希望高松灯幸福。
8.
只有一方想要拉起手的话，肯定两个人的手很快就会分开。
性格不同的两人想法经常完美的交错，却又不可思议的咬合在一起，正因如此，千早爱音才拉着高松灯的手，走到哪里都不会分开。
一年又一年。
完。
如果你看到这里，我很感谢你愿意花这些时间。
如果你也在经历失败，如果人生因此看起来一无是处，请不要难过。
失败就意味着你努力过了，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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